工伤事故被隐瞒的背后

■丽思·奥森/文 董 哲/编译

他的不适源于摔伤还是中风？意外事故为何未被记录在案？目击工友又为何集体失语？来自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的调查——

2011年的一天，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的一名工人麦克纳米在夜班作业时发生了事故。北美地区夜间风又大又急，他没有站稳，脚下一滑，向后摔倒在了245号钻井平台后面。他抱住头部，整个人落在了用于移动管道的30英尺长的滑道旁边，身体下面就是四层钻井平台底座的边缘——这是相当危险的。

意外事故未被记录在案

麦克纳米是一名健壮的码头工人，皮肤红润，从事了几十年的户外工作。当时，他躺在那里很茫然，工作服沾满了油泥。“我记得没有人问我是否受伤。我看了看我的手，好在是泥，不是血。”麦克纳米说。

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的钻探日志和工作人员的记录显示，麦克纳米的这次意外事故未被记录在案。更有意思的是，他被换岗了，并被公司送回了家。头部受到的伤害导致他不能再从事钻井工作了。

麦克纳米指控他的长期雇主——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克扣了他的保险，送他回家相当于让他等“死”。据记者调查，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虽发表了一个保障工人权利的声明，但对麦克纳米提出的赔偿要求并未作出回应。

麦克纳米的女儿用了9个月时间，给父亲安排脑部手术。医疗记录显示，脑部引流术给了麦克纳米第二次生命，否则，他可能瘫痪甚至死亡。

漏报事故并非个案

在回答关于此次事故的相关问题时，Nabors总部的新闻发言人丹尼斯·史密斯说：“我们不允许透露公司人事方面的任何细节，但我们可以肯定地说，按照事故发生的时间来看，麦克纳米先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当时在245号钻井平台工作。你提到的这起事故，我们直到2012年8月才得知，但那时距事故发生已过去近11个月了。”

一般来讲，在美国，索赔被拒是因报告事故过晚，用人单位无法证实事故是否属于工伤。但麦克纳米说，同事和上司看到了他跌落的全过程，事故发生2个星期后，他也电话通知了公司的人力资源办公室。

史密斯说，Nabors的安全记录是全面的，事故率比竞争对手低很多。国际钻井承包商协会的数据表明，Nabors的安全管理业绩在过去7年中一直位居全行业前三名，是最安全的承包商之一。这组数据是根据每20万个工时的事故数量测算出来的。史密斯说，这是“惟一现成的数据”。

2007年以来，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报告的由自然原因引起的人员死亡只有1例。美国职业安全与健康管理局（OSHA）的记录显示，其较大的姊妹公司——Nabors美国钻井公司、Nabors油田技术服务公司和Nabors生产服务公司，在这段时间内至少发生了18起死亡事故。史密斯表示，有一些属于员工自然死亡，与工作无关，但未能提供更多细节。

Nabors美国钻井公司是向OSHA报告事故最多的企业之一，曾在北达科他州发生死亡事故后，因涉嫌违反OSHA规定，被OSHA列入“严重妨碍执法企业”的名单中。

2015年1月1日起，OSHA提高了对企业上报事故的要求，首次要求企业向相关监管机构报告非致命意外伤害的情况，如截肢、一只眼睛失明或一名员工住院治疗等。此前，企业只需报告导致死亡或有三名以上员工住院治疗的事故情况。

美国企业须对发生的事故进行跟踪，但这些日志是不公开的。记者采访OSHA官员得知，自2007年以来，美国至少有110家钻井勘探、钻井服务以及石油开采公司未能提供准确的事故记录。

史密斯对记者说，Nabors已经开始采取行动，确保达到新的事故上报要求。“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们现在在事故报告方面是非常及时的，漏报或不报事故，相关责任人都会受到严肃处理。”他说。

安全奖是工友缄默的原因

麦克纳米在他20多岁时放弃了得州理工大学的学业，开始在油田工作。在过去的10年里，他一直在阿拉斯加北坡地区从事季节性工作，这都是有记录的。

2011年8月31日的文件显示，一名安全监管人员认为245号钻井平台的工作对于麦克纳米来说太累了，他应被调换岗位。但直到9月中旬，他仍在这里工作，不久便发生了事故。

麦克纳米知道有工伤报告会影响每个人的收入，因为只有保持长时间的安全记录，大家才可以拿到奖金。“我们的目标很简单，为了拿到安全奖金，就这样。”他说。这就是为什么没人带他去营地医院的原因。

史密斯说：“Nabors的制度是严格的。所有事件，无论其严重程度，都应立即向现场监管人员报告。任何情况下，基本医疗措施都要跟上。”

2011年9月23日，麦克纳米被送回了家。10月，他准备重返岗位时，开始感到不舒服，会经常无端摔倒。经加州神经医学专家诊断，他因头部受伤，导致大脑脑脊髓液积聚，使脑组织压力增大，进而影响到肢体协调、记忆力和身体的其他功能。如果该病未被及时发现和得到治疗，会引起大脑的永久性损伤或死亡。

麦克纳米被重新分配到了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营地商店工作。公司负责人告诉他，他们认为他“得了中风”，不再适合钻井工作。麦克纳米说，他自始至终没有得到任何医疗补偿。

OSHA官员表示，按照联邦工作场所安全规则要求，企业涉嫌漏报安全事故记录、未能及时救助伤员以及对伤者换岗等，都会受到重罚，以保障伤者的医疗权利。

OSHA的记录显示，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和Nabors美国钻井公司均被查出未能保持安全生产日志的实时更新。2009年至2012年，OSHA试图惩治经常漏报事故记录或捏造安全生产日志的企业。但在2012年，华盛顿特区上诉巡回法院裁定，如果事故发生后6个月内，企业没有受到指控，那么OSHA就不能再对企业采取制裁措施了。

他的生活因事故而改变

2011年10月起，麦克纳米的病情开始恶化。他无法开始新工作，申请了失业，也不敢开车，在整个冬季都呆在公寓里。当他的女儿克里斯蒂·法瑞尔去看他时，她震惊地发现，父亲变得糊涂起来，屋里到处是未付的账单和凌乱的脏衣服。

2012年8月，法瑞尔开始替父亲申请赔偿。但当她获得了父亲的人事档案和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的钻探日志副本时，她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关于父亲摔伤的记录。

法瑞尔认为，父亲反应迟钝是摔伤导致的，而不是Nabors美国阿拉斯加公司监管人员所认为的中风。当她2012年年中开始对钻探日志提出质疑时，对OSHA来说已经太晚了，连OSHA也不知道，为什么2011年的事故没有上报。

应Nabors的请求，俄勒冈州的医学专家给麦克纳米做了检查，得出的结论是他患上了老年痴呆症，所做的脑部引流术是多余的。

法瑞尔告诉记者，父亲目前65岁，不能开车，与邻居格格不入，虽然不时会外出散步，但再也不能走远了。法瑞尔家的车库里有一个盒子，里面是麦克纳米在油田工作时的工作服和Nabors颁发的荣誉证书。

（原文刊于2014年12月27日美国《休斯敦纪事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