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小说：还有一手
[小说] 还有一手
孙守仁
安大车，是安达的绰号。他开了20多年火车，技术高超，没出过事故。他跑过很多条线路，快、慢车都开过。列车稳稳当当的，连茶几上的水杯都不晃动。有个向他求教，他嘿嘿一乐，继续刨根问底，他仅说两个字：“心细。”说到这，他有些抹不开，扮个鬼脸，算是回应了。
45岁那年，因右腿患骨癌，锯下了。按说，别再上班了，在家养着吧。
出院后，安大车找到段长，他说：“车开不了，还有两双手和一条腿，还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绝不能在家吃闲饭。段长说：“你是段里的功臣，当过劳模，如今病了，你就在家歇着吧，谁还跟你攀比。”安大车听了之后，眨了眨眼睛，觉得段长说的有理，冲段长“嘿嘿”两声，拄着单拐回去了。
安大车，在家待不住，他东屋走，西屋窜，再不就打开电视，一天时间，就这样打发了。没出半个月，他瘦成一圈。媳妇以为他添什么毛病，非带他去医院做了一次体检。医生说：“你是良性肿瘤，手术很成功。”说到这，补充了一句：“要乐观点，别愁眉苦脸的。”医生一席话，如似一针强心剂，立马精神了，他对媳妇说：“咱们回去不打车，步行。”医院离家有三站地，他拄着单拐，边走边说：“我不能在家待着，那样会待坏身体的。”说话听声，锣鼓听音，媳妇知道他又想上班了。开火车，是不行了，修理机车，更不行。那他做什么，媳妇摇了摇头，对他说：“你就在家，做‘锅台转’吧。”安大车来了脾气，吼了一声：“你想把我软禁了，没门。”媳妇瞪他一眼，意思说，在大街上，你嚷嚷个啥。
往左拐，就是安大车的家，朝右走就是机务段。他停下了脚步，没说话，先嘿嘿两声，媳妇很想说，犯什么神经呢。媳妇头前走，不见他跟上来，就嗔怪地说：“快走呀，我下午还得上班呢。”停了好一会，他才应一声。
回到家里，安大车对媳妇说：“不行，我说啥也不能在家待了，那样的话，我会得病的。”“那你还去上班？段里没有你能干的活，你死了那份心吗，好好在家待着，我跟女儿下班吃现成的。你看咋样。”
回到家，媳妇炒了两个菜，外加他最爱吃的千层大饼。
饭后，媳妇对他说：“我要上班了，你也累了，中午迷糊一觉。
媳妇下楼了，安大车从家出来了。当他又出现在段长跟前。没说话，又是“嘿嘿”两声。段长问：“最近身体如何？”“看过医生，癌细胞没有转移。”说着，他站起来，拄着单拐在屋里走了几步。意思说，凭我的体格，不能在家吃闲饭。
段长接过一个电话，上级点名调备件库的老张，去车辆段。
在一旁的安大车，扑吃一声，意思说，这下我有活干了。
他对段长说：“我去看库咋样？”段长上下打量一翻，摇了摇头。
安大车拄着单拐，站在段长面前，恳切地说：“段长，你是不是瞧不起我，我不是废物，还能为段里做些事，你就叫我试试吧。”
从此，安大车又换个绰号，叫看堆的。
在常人看来，看库的，长手都能干。
库房很大，备有各种零件、配件，琳琅满目。
刚开始，有人支领配件，安大车就叫人家自己去取。
那天，愣头青支领配件，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他气咻咻地说：“我说安大车，你还是回家吧，这里不适合你。”
安大车脸挂不住了，他知道愣头青话里有话，嫌他啥也不能干，说白了，就是地瓜踩一脚——啥也不是。不知为何，愣头青的话老是脑袋里萦绕。名义上是在备件库上班，实际上是聋子耳朵——配搭。
这天下班，媳妇见他怏怏不乐，坐在沙发上抽烟。“今儿个咋的了，谁惹你了？”说到这，她打了个唉声，我说梅他爸，实在干不了，你就回家吧，别占着茅坑不阿屎。给好人腾地方。媳妇放了一串连珠炮，他可倒好，来个徐素进曹营——一言不发。过了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这儿不是养爷处，看来真得卖卖力气。”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媳妇一头雾水。
直到这时，才把班上发生的一切当媳妇学了一遍。
媳妇咯咯地笑了一阵子，然后戳着他的额头，说：“真是太轴，一根筋。活人叫尿给憋死了。”安大车突然醒过腔，心里盘算，从明天开始，库房重新造册，将存放的备件，非但亲自过目，而且记在本本上。因为他是老司机，对有关备件，了如指掌。媳妇和女儿休班，前来帮忙整理备件。备件摆放井井有条，哪个备件有多少，放在哪里，一清二楚。
这天快下班了，电又停了，来支备件的，感到大事不妙，以为安大车只是看门的，所需的备件是找不到的。岂不知，没用三分钟，摸黑找出四种备件，令来人大吃一惊。
这事不知怎么传到段长耳朵里，他跟安大车开玩笑：“老安头，老了老了，还有一手！”从此，他变了绰号，叫还有一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