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小扫帚 孙守仁 有人这样形容,到了采场,脚下踩的,手上摸的,全是煤,随处可见。 然而,在浩瀚的煤海里,梅头儿是我头末见过惜煤如金的人。他年约四十五六岁,背稍驼,上下班,背个旧帆布兜子,里面装两把小扫帚。小扫帚是毛竹做的,三尺多长,扫帚尖都磨秃了,黑不遛秋的,跟煤一样颜色。那天我下班,刚走出采场不远,因落下大锤,回采场去取。发现末碴有个光亮,忽闪忽闪的,再往上走,有个人躬着腰,在密集支柱夹缝里,时而用手扒拉煤,时而用小扫帚扫。我走到他跟前,故意咳嗽一声,笑笑地说:梅头儿(井下不叫师傅,都叫头儿),采场有的是煤,有谁还在凭你那两锹煤?他瞅瞅我,没有吱声,继续扫。随后我扔下一句:时候不早了,别误了最后一趟人车(接送人的矿车)呀! 刚下井那会,我不像老工人那样珍惜煤炭,老是以为,身在金山银山,有谁还在乎煤。偏偏梅头儿就不这样想,看见犄角旮旯残留的煤,丢到老塘里,感到心疼。假如用小扫帚扫一扫,回收个十锹八锹的,天长日久,积沙成塔。于是,他叫扫大街的媳妇,要来绑扫帚剩下的边角余料,自制了小扫帚。每天下班后,活动在百米长采场,从末碴一直扫到头碴。那散落的煤块被矿灯一照,泛着光亮,顺坡而下,俨严一幅“煤花图”。尽管他是最后一个升井,但他苦中有乐,多年来,默默地坚守。 记得有一天上班,放在会议室的小扫帚不见了,不知谁给他扔掉了。梅头儿四处撒目,都没找到。第二天,又从家里拿来两把,这次他多了心眼,上下班背来背去。媳妇埋怨说,真有你的,把破扫帚拿在家里,若再叫我看见,非把它给撇了不可。他睃了媳妇一眼,意思是说,连个小扫帚你都容纳不下。或许徒弟受其影响,采场上的“小扫帚”多了起来,个个脸上都写满了自豪感。矿领导受“小扫帚”启示,在北票煤矿掀起“节约一度电、回收一锹煤”活动,梅头儿却成了节约典型。 后来我调出采煤队,但小扫帚精神仍在延续,并开花结果。我看到,机关干部利用节假日挖车底,回收矿车里积聚的煤;矿上大搞煤矸石综合利用,实现烧砖不用煤。台吉一井灯房老工人,把废旧矿灯尾部高粱米粒大小的的锡,一一回收起来。从此,一滴锡精神在北票煤矿得到传承,发扬光大。 再后来,我调到《北票矿工报》当记者。那天我回到了娘家——422采煤队。此时,梅头儿已退休了,但队里回收残煤传统没有丢。马队长告诉我,我们每次在放顶前,必须清扫密集支柱夹缝中的残煤,能回收多少是多少,这也形成制度。不知为何,有把小扫帚却出现我眼前,我拿了起来,看了又看,瞅了又瞅,它好像冲着我笑,意思说,哥们儿,我们也能发光发热,为国家尽其微薄之力。刹那间,我的思绪被拉到久远年代,我想起小扫帚,想到我们伟大的矿工,他们身在煤海,惜煤如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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