鹤岗矿难瞒报有多少不能说的“秘密”？

鹤岗矿难瞒报有多少不能说的“秘密”？
■新华社记者 程子龙 王 凯
7月20日，黑龙江鹤岗市兴安区“7•5”矿难瞒报事件终于被揭开，政府公布事发煤矿为兴成煤矿。事实上，在矿难发生后长达15天的时间里，当地有关部门的态度一直很暧昧，甚至在事件被定性为瞒报后，对相关信息仍遮遮掩掩。
记者调查发现，事故煤矿早于2009年就已被关闭，但井口依然保留，被合并后拥有了合法身份，是一口“阴阳井”。而这种一个“身份证”下拥有多个矿井的现象，是地方煤炭资源整合过程中不少煤矿共同拥有的秘密。
一位业内人士透露，一个小煤矿若发生死亡5人以上的矿难，可能面临近亿元的经济损失。所以出了事故，一些矿主千方百计隐瞒。
“阴阳井”非法生产
表面上叫兴成煤矿，实际上还暗含一个原益兴煤矿的矿井。这种“阴阳井”的现象，是地方煤炭资源整合过程中，不少煤矿共有的秘密
资料显示，兴成煤矿前身为鹤岗矿务局水电兴安井，后划归地方，年生产能力为6万吨。在“十一五”3年关井期间，该矿通过购买的方式整合了位于其南部的益兴煤矿，事发前属于整合未完的矿井。
记者调查发现，年生产能力5万吨的原益兴煤矿在2009年被关闭，证照从此失效，“益兴煤矿”这个名称寿终正寝。但由于煤炭资源尚存，井口依然保留，使得兴成煤矿在整合益兴煤矿后，可以同时拥有两个矿井：表面上叫兴成煤矿，实际上还暗含一个原益兴煤矿的矿井。这种“阴阳井”的现象，是地方煤炭资源整合过程中，不少煤矿共有的秘密。
知情群众透露，现挂“兴成煤矿”牌子的是北井，拥有合法身份。发生矿难的是南井，系原益兴煤矿，与兴成煤矿共用一个“身份证”。
据鹤岗市煤炭安全生产管理局局长刘宪平介绍，兴成煤矿整合原益兴煤矿，虽然已经获得省里有关部门的批准，但尚未办完手续，属于未完成整合的矿井。按规定，无论是北井还是南井，整个兴成煤矿都是绝对不允许生产的。
那么，这起矿难是由工人到井下修理巷道引起的，还是由挖煤引起的安全生产事故？鹤岗市政府给黑龙江省政府的相关调查核实汇报材料中，把这一经过描述成“20名工人在井下作业，在副井下部4段处回撤铁棚子时发生冒顶事故”，用专业术语回避了煤矿是否在生产的问题。
7月15日，记者到兴成煤矿采访，见该矿院内停着5辆汽车，几名工作人员在地面工作。记者欲进矿查看情况，被一名看门的男子拦住。一名工作人员过来盘问记者的身份。这2人称，兴成煤矿在2年前就放假了，一直没有生产，更没有矿难发生。
随后，记者采访的兴安区煤矿安全监察管理局领导及鹤岗市煤炭安全生产管理局工作人员，都称不知道兴成煤矿是否在生产。
但记者采访的多名周边群众却证实，兴成煤矿已经生产1个多月了。当地一名矿工说，兴成煤矿确实生产1个多月了，矿难发生后，怕事情败露不得不停下来。
记者从此次事故中唯一幸存的矿工李某家属那里得到了更为直接的证据。李某家属说，李某“上一个12小时的班，休息24小时，然后再上下一个班。他6月份上了7个班，7月份上第3个班时出了事”。
反复推诿语焉不详
7月18日，这个由市政府牵头的核查组匆匆得出一个初核报告，称没有矿难发生。记者发现，这是一个未对真正事发矿井下井检查便得出的结论，其间公安部门未采取更多措施调查矿方，只是对有关人员“谈了话”
尽管多名群众反映这里出了矿难，但政府相关工作人员的表现却是反复推诿、语焉不详。
鹤岗市兴安区煤矿安全监察管理局局长李泽明说，确实听到了矿难发生的传言，该局派人到矿上去了，调查了生产副矿长周继良等人，但没发现发生矿难。记者提出要看看调查报告，李泽明称调查报告交给区里了。记者提出见一见驻兴成煤矿的监察员，李泽明称不能确定驻兴成煤矿的监察员是谁，还说局里的驻矿监察员都放假了。记者提出看一下区里的煤矿位置图及煤炭资源分布图，李泽明称没有。
而李泽明找来接受记者采访的“生产副矿长”周继良否认了李泽明关于入矿调查的说法。周继良说，没人找他谈过话，也没听说调查这件事。
鹤岗市副市长谢殿才则表示，是听到新华社记者说有矿难才准备调查的。对于记者提出的查看煤矿资源分布图等要求，谢殿才表示：“你们要的东西，我们得研究，有些是机密。”
7月18日下午，记者提出与鹤岗市政府部门有关领导一起到矿上检查是否有矿难发生。谢殿才等政府工作人员直接把记者带到了未发生事故的北井。
记者提出到南井查看情况，发现南井矿口被新沙填埋，矿工浴室大门已被钢钉钉死。地质副矿长吕业忠说不清哪是主井、哪是风井。李泽明称，他也不清楚这个问题。谢殿才对井口被新沙填埋一事未予过问，并表示对这个矿井的情况不了解。
在记者坚持调查的情况下，7月16日夜，一个由黑龙江煤监局鹤滨监察分局牵头组成的“疑似煤矿事故核查组”终于成立。7月17日晚，核查组改为由鹤岗市政府牵头。
7月18日，这个由市政府牵头的核查组匆匆得出一个初核报告，称没有矿难发生。记者发现，这是一个未对真正事发矿井下井检查便得出的结论，其间公安部门未采取更多措施调查矿方，只是对有关人员“谈了话”。而这一天，距矿难发生已达13天。
矿难上报纠结多
煤矿发生事故后，矿方交纳的2500余万元安全生产保证金将被没收，更重要的是将被勒令关井，有关证照被吊销，数千万元投资都将打水漂，还要面临数百万元罚款
发生矿难为何要瞒报？记者调查了解到，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矿方和地方都将遭受巨大的经济损失。
据黑龙江煤矿安全监察局鹤滨监察分局局长王成介绍，煤矿发生事故后，矿方交纳的2500余万元安全生产保证金将被没收，更重要的是将被勒令关井，有关证照被吊销，数千万元投资都将打水漂，还要面临数百万元罚款。
一位业内人士透露，一个小煤矿若发生死亡5人以上的矿难，可能面临近亿元的经济损失。所以出了事故，一些矿主千方百计隐瞒。
随着调查的深入，记者发现，兴成煤矿发生矿难影响更大的是其所属的腾兴源集团。
据谢殿才介绍，黑龙江省倡导煤矿集团化生产，鹤岗市把集团化当成“硬杠杠”，要求所有煤矿必须加入集团。在这种情况下，鹤岗市所有地方煤矿将整合重组为8个集团，兴成煤矿并入腾兴源集团。腾兴源集团下属的煤矿公司共有10个，目前整个集团尚未通过整合验收。如果1个煤矿出事故，整个集团的煤炭生产都将被叫停。
据记者调查，兴成煤矿整合原益兴煤矿后，年生产能力将达15万吨，在全部年生产能力刚刚超过100万吨的腾兴源集团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如果兴成煤矿停产，即使集团不被叫停，也将因达不到年产100万吨的总生产能力而被挡在地方政策大门之外。
有关人士分析，至2014年，鹤岗市未关闭的地方矿只有77个，至2015年将只剩64个，如果有10个矿不能生产的话，将对以煤炭为主要经济支柱的鹤岗市产生重创。另外，鹤岗市不得不对所有地方煤矿重新洗牌，那将带来更严重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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