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宗儒
国良每年过春节回趟家。在家的二十多天里,脾气格外,好像把在外的不痛快都发泄到家里,看谁都不顺眼,见啥都涨气,动不动就拍桌子打板凳,连骂带吼,家宅不安。这不,明天就该回城,晚饭时他又闹开了气。
国良有两个孩子,大的是男孩,叫贵生,在乡中念初二。小的是女孩,叫雪琴,还在村里上小学。过年放假,一家团聚,吃饭也香甜。到吃晚饭的时候了却不见贵生。雪琴出去找,村里村外喊了半天,也没听到回音,细一打听,说她哥去了县城。
国良一听就来了气,倒不是因为贵生没赶上饭碗,恼火得是,中午才给了他一百块零用钱,下午就跑到县城去花。十四五岁的人了,还这么贪玩,不知心疼钱。我在城里当农民工容易吗?整天累个臭死不说,还要摸着云彩干活,那钱是用血汗换来的呀。他倒好,刚给的钱,没攥热乎就花,还要去县城,到城里准是打游戏,哒哒哒,哒哒哒,老子的钱一会儿就让他打没了!
国良越想越气,“啪——”地一声摔了饭碗,大声骂道:“有这么个败家子儿子,还吃什么饭?打什么工?”
国良一闹,吓得雪琴不敢吃饭了,躲在墙边直抹眼泪。贵生娘也撂下碗,拿来笤帚簸箕打扫碎碗残饭,嘟囔道:“你给儿子的钱,不就是让他花的吗,管他咋花呢?你说你,明天就该走了,还发这么大的火,气坏了身子,还咋回城上班?”
正这时,贵生兴冲冲地回来了,手里拿着个塑料包,见家里这般情景,吓得愣住了,忙把拿东西的手藏到背后。
贵生娘赶忙打圆场,说:“贵生,你咋才回来?瞧,一家子人等你吃饭呢。快,紧着给你爹认个错,就说以后再不这样了。”
贵生刚要张嘴,国良却吼道:“说,我刚给你的一百块钱呢?”
贵生垂下头,小声道:“花了。”
国良的火又上来了,瞪眼嚷道:“干什么花了?”
贵生迟疑了下,把藏到背后的塑料包举了过来:“买这个了。”
国良不看,把头扭向一边。
贵生娘接了过来,打开一看,愣怔地问:“贵生,这是啥物件,干啥的呀?”
贵生说:“娘,这叫‘安全带’,是保护高空作业安全的腰带。”
国良回脸瞥了眼,果然是条崭新的安全带,疑惑地问:“你买安全带弄啥?”
贵生大声道:“爹,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啊——送我的礼物?”国良惊诧不已。
原来,去年秋天三叔家盖房,三叔不慎摔断了腿。贵生看望时,三叔直叹气:“咳——在城里建摩天大楼都没事,回家盖个平房却摔下来,让工友们知道了多笑话。”贵生说:“城里建那么高的楼,肯定得有防护的物件,要不掉下来还了得。”三叔说:“你说的那叫‘安全带’,扎在腰上,挂住脚手架,万一蹬空了,也不至于掉下去。”贵生劝道:“这不就结了吗,城里盖楼有安全带,掉不下来,家里盖平房没安全带,也就难免出事,谁还会笑话?”三叔摇摇头:“不是那么回事。”贵生问:“那是咋事?”三叔说:“你是不知道,有的工地根本不给农民工配安全带。再者,就是配了咱还懒得用呢。”贵生纳闷:“为啥懒得用安全带?”三叔说:“那物件忒麻烦,人挪钩子动,一边干活还得一边挂钩子。刚来时用它,时间长了,脚下稳当了,就不愿找那麻烦事了,自己经点心也就是了。”贵生问:“不用安全带,出过事没有?”三叔说:“咋没有?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贵生担心地问:“我爹也不用安全带吗?”三叔道:“你爹也没两样?”
从县医院出来,贵生拿定主意,给爹送条安全带。他到劳保商店看了下,质量好的安全带要上百块。贵生暗下决心,等爹回家过年时,定要买条最好的安全带。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贵生攒零花钱,捡废品卖,可直到年前还没攒够。眼看着爹回来又要走,贵生急得不行,可巧今天爹给了零花钱,就急不可耐地跑去县城买“礼物”。
听完贵生的叙述,国良不但没发脾气,还觉鼻子阵阵发酸。他哪里想到,自己在城里打工,儿子却为其安全担忧。再回想干活时的几次“差一点”,确实感到后怕,那时真要出了事,都对不住自己的儿子!想到这里,国良双手接过安全带,动情地说:“贵生呀,你真是爹的好儿子。这礼物,爹收下啦。”
贵生说:“爹,在高处干活你就扎上它,千万别嫌麻烦。你要是安全了,我上学也就安心了。”
“好,好。爹再不耍大胆了。”国良又拿出一百块钱。“贵生,在乡里上学没点零花钱不行,给,拿着。”
“爹,我还有呢。”贵生推躲着不肯要。
“他爹,这钱你就不用给了。”贵生娘推开国良的手,随后掏出张五十元的票子,塞给贵生:“拿着。那安全带就算咱娘儿俩送的。国良,你扎上安全带,就等于系住了俺娘儿俩的心。”
雪琴也把二十元钱递给贵生:“哥,给爹的礼物也算上我。”
国良终于忍不住掉了泪,哽咽道:“他娘,贵生,雪琴,这条安全带系着亲人的心。为了全家的幸福,俺一定把安全记在心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