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化工企业如何走出民意旋涡

德国化工企业如何走出民意旋涡

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德国化工企业曾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批评，但通过长期坚持安全环保标准并建立公开透明的沟通机制，德国化工业最终取得了全社会的信任。

■李 毅

2016年10月17日，德国化工巨头巴斯夫总部路德维希港化工园区发生了剧烈爆炸，导致2人死亡、8人重伤。爆炸是在巴斯夫员工于管廊内施工时发生的，爆炸引发火灾，被烧的管廊中包括含有乙烯和丙烯产品的管道。消息传来，世界化工业一片震惊。多年来，巴斯夫始终是全球化工行业安全环保典范，如此规模的事故，且在公司总部发生，在巴斯夫实属罕见。

巴斯夫的应急响应措施在第一时间迅速启动，并向全球各大媒体发布了事故情况及救援进展的通报。

事实上，上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包括巴斯夫在内的德国化工企业曾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批评，但通过长期坚持安全环保标准并建立公开透明的沟通机制，德国化工业最终取得了各利益相关方，甚至全社会的信任。

德国化工企业避免陷入民意旋涡的秘诀，就是在各利益相关方之间，建立由企业主导的，公开透明、互利共赢的信任体系。德国化工企业通过对内和对外两方面措施构建上述信任体系。以巴斯夫为例，公司对外建立了“社区咨询委员会”（CAP）和应急响应组成的沟通机制，对内则践行“携手共创可持续发展”和“责任关怀”以及“德国化工产业的可持续发展计划”等行业自律准则。

透明建立信任

“不管事故大小，居民是否察觉，都公开透明地交流，让居民随时知道园区内的事情。”

共16万人的路德维希港分为10个行政区划，与该市隔莱茵河相望的曼海姆市有30万人口。这两个城市在德国都属于居民密集的城市。作为世界工厂面积最大的化学产品基地，路德维希港鲜有事故发生。

此次事故发生时，巴斯夫大中华区原媒体负责人陆斌正在路德维希总部挂职，她表示：“事故发生后，我们每小时更新一次进展情况，并在园区外设立临时信息帐篷，除了召开新闻发布会，还开通多条居民热线，通过网站和社交媒体向本地媒体发布说明。”

事故第二天6时起，巴斯夫的应急沟通团队就开始与各路媒体沟通信息，建议附近居民避免室外活动、紧闭门窗。办公室也有人轮班接电话，回复热线中的诸多疑问和担忧。

除了上述应急响应的传播渠道之外，巴斯夫还独有以社区为主的沟通平台CAP。CAP主要由居住在化工装置周边的、具有代表性的个人组成，旨在于工厂管理层与周边社区居民之间搭建一个开放的对话平台。在路德维希做了30多年CAP工作的Michael Mattern在事故发生后始终在一线忙着与社区沟通，他认为与邻居沟通和开新闻发布会同样重要，都要公开透明。并且有些CAP成员已经向他表达了对工厂的同情。

巴斯夫亚太区兼大中华区总裁柯迪文博士此前曾向媒体表示，巴斯夫解决邻避项目社会矛盾的关键是通过透明来获取公众信任，没有这一点，其他各种努力都是徒劳。“不管事故大小，居民是否察觉，都公开透明地交流，让居民随时知道园区内的事情。保持这种公开透明一段时间后，彼此的信任就会逐渐建立。”柯迪文说。

这种透明机制由沟通平台CAP和应急响应办法组成。CAP于2000年在路德维希成立，是由社区各界人士自发组成的沟通平台，无任何立法权和管理权，也无政府人士参与。世界各地巴斯夫的CAP成员一般包括：社区各年龄段居民代表、NGO代表、医疗界代表和周边其他企业代表。

巴斯夫有一套制定好的并且每半年会更新一次的文件。上面有包括政府、社区、媒体、NGO及员工在内的各利益相关方的名单，一旦巴斯夫分布在全球的任何一个基地发生事故，当地的CAP会立即启动一套类似的应急响应沟通机制——一方面包括如何处理事故，另一方面包括如何根据影响程度同利益相关方进行沟通。沟通的原则是信息链必须清晰畅通。

企业主导是前提

巴斯夫在路德维希市不仅是一家普通的纳税企业，在社区的深厚根基使它有能力来主导沟通机制乃至信任体系的建立。

专家们认为，企业主导是建立有效信任体系的前提。巴斯夫即为一例，企业以公开、透明和兼顾各利益相关方为准则，形成了有效的沟通机制，建立了信任体系。

德国化工企业能够主导信任体系的建立，有其历史原因。以德国第二大化工园区勒沃库森园区为例。最早的勒沃库森化工园区仅有拜耳集团一家企业，园区管理由拜耳集团负责。过去20年间，这里从拜耳集团的单一工厂发展成为一个欧洲化工园区。

对拜耳集团和周边居民来说，这里变成欧洲化工园区是一个全球化的过程。

勒沃库森化工园区政府关系与社区沟通负责人Christian Zller表示，拜耳集团此前并未计划将此处发展成为欧洲工业园，而是在全球化过程中逐步发展形成的。因此，他们要向邻居们介绍新进驻的企业、新产品。

“居民们必须理解才能接受，园区还要向政治家们解释，这些企业的到来能为城市带来哪些益处。”Zller说。

勒沃库森化工园区建成后，负责社区沟通的办公室不再像拜耳时代一样设在厂区，而是设在了居民区。Zller每天的主要工作是到办公室接待对园区感兴趣的居民，包括质疑者、好奇者、求职者和寻求支持者。

此外，路德维希化工园区建设初期，周边一片空白，巴斯夫修建了员工住房，并建立医院、学校等基础设施，形成社区，进而扩大为城市。

因此，巴斯夫在路德维希市不仅是一家普通的纳税企业，在社区的深厚根基使它有能力来主导沟通机制乃至信任体系的建立。

从民众角度看，西欧有200多年工业文化的积淀，园区周边社区对工业园区有比较成熟的认识和深入的理解。这种积淀已经形成了一种现代工业文化。例如，德国前总理科尔的故乡就在距离路德维希化工园区几公里的地方，他退休之后仍回乡居住，并不介意紧邻的化工厂。

而在化工行业，这种现代工业文明的重要基础就是行业自律，它是实现企业主导构建信任体系的基石。

行业自律

“如果你要获得社会的认同，那么你自己制定的标准自己一定要做到。”

德国化工企业的行业自律包括国际化工协会联合会发起的工业倡议“责任关怀”，德国化工协会倡导的“德国化工产业可持续发展计划”和“携手共创可持续发展”。

德国化工行业在上世纪80年代至90年代曾受到来自社会各界的批评，历经二三十年努力，和谐共处的生态才得以建立。柯迪文认为，相比其他国际化工巨头，巴斯夫的秘诀很简单：安全标准始终如一，而且自己提出的标准自己做到，并且能保持很长时间。“如果你要获得社会的认同，那么你自己制定的标准自己一定要做到。”柯迪文说。

2014年，国际化工协会联合会重新修订《宪章》，强调全球化工企业在维护“责任关怀”理念中的责任和义务。“携手共创可持续发展”是由巴斯夫赢创、汉高等6家化工企业于2011年发起的工业倡议，旨在打造可持续的化工供应链，以协调日益复杂的供应链管理流程，并增进全球商业合作伙伴之间的对话交流。目前，已有19家公司加入了该倡议，对供应商实行可持续性评估和审计。

从拜耳集团独立出来的科思创非常看中“携手共创可持续发展”工业倡议的价值。科思创可持续发展负责人表示，可持续发展的三个维度：经济、生态环境和社会紧密相连，该倡议对供应商的规范力度很大，能够让整个行业的供应链提高可持续性。

通过长期坚持安全环保标准并建立公开透明的沟通机制，德国化工业最终取得了全社会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