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节目导视】

    怀揣梦想外出打工，“职业病”让一切破灭（同期声：我看您现在这么消瘦，您现在体重有多少？９６斤。有多高的个子？一米七五。）

    身处绝境争取权益，漫漫维权路何时能拯救脆弱生命（同期声：超时效，一超时效了以后，去哪儿都不给我们受理）

    维权路为何如此艰难？劳动者权益，怎样才能得到更好保障？新华社评论员带您一同解析。

    【演播室主持人】新华视点，带您走向新闻制高点。各位好，我是张大鑫。

    【评论员】大家好，我是杰文津。

    本期评论员杰文津，新华社记者，长期关注社会热点问题。

    【演播室主持人】几年前，河南２８岁的张海超因为得不到企业证明，无法进行职业病鉴定，毅然选择了“开胸验肺”，由此“职业病”这个词进入到了公众视野，也唤起了人们对于职业病维权的广泛关注。最近几年，职业病维权的案例是屡见报端，然而真正能够维权成功的却是寥寥。职业病维权，怎么就这么难呢？

    【解说】７月初，一则关于“开胸验肺”当事人张海超的消息再次引起公众关注，因尘肺病恶化患上气胸的张海超，成功完成双肺移植，如果不出意外，他年轻的生命，将得到延续。

    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张海超一样，能看到生的希望。２００９年，就在张海超开胸验肺之后，８０公里之外的河南登封市君召乡，２０几名从事矿石粉碎生产的工人被诊断为尘肺病。４年过去了，这些尘肺病人中有６人死亡，３人卧床不起，而还活着的大多数，由于无钱住院治病，只能在死亡线上挣扎。

    在君召乡晋窑村一名尘肺病人家中，记者见到了十几名咳嗽不止、气喘吁吁的病人。其中，５９岁的孟憨旦尤其虚弱，孟憨旦是矽肺病三期，儿子是二期，他是被儿子用车给拉来的，因为他几乎不能自行走路了。

    【同期】尘肺病患者　孟憨旦

    （当时你们放硅石微粉的时候有没有一些劳动的防护用品什么的？）

    发的有口罩。发的口罩戴着口罩也不中，就不管用。

    【解说】这个就是当年的“防护”口罩，这些口罩四周只有一层普通海绵，大约１厘米左右厚，鼻口处凸的地方内放着一个几乎透明的薄棉纸。

    【同期】尘肺病患者　孟憨旦：

    戴着口罩（粉尘）照样进粉，一开机器跟磨那面一样，乌烟瘴气的。

    【同期】尘肺病患者　孟军委

    （我看您现在这么消瘦，现在体重有多少？）　９６斤。

    （有多高的个子？）　一米七五。

    【解说】在这个村里，尘肺病毁了很多家庭。从２００９年至今，村里有２１人被诊断为尘肺病，有父子患病的，有夫妻患病的等等，病痛和缺医少药让他们备受折磨，而作为家庭主要劳动力的他们身体如此一垮，一家人的日子也变得艰难。

    【同期】尘肺病患者　孟军委

    （那一干活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呢？）　呼歇、咳嗽，上不来气，呼吸困难。　（你一直在治疗吗？）　没有，没钱，花了没门，夫妻花了十几万，没钱，只有在家等了。

    【解说】相关数据显示，在中国，尘肺病是最主要的职业病，约占职业病病人总数的８０％，近年来平均每年报告新发病例１万多例。而除了尘肺病外，其他类型的职业病事件也屡有发生，这些事件的共同特点是一次性造成几十人甚至百余人患病，许多家庭卷入其中，深陷窘境。

    广州市萝岗区刘村社区居委会旁的广州钜东娱乐用品有限公司，曾经是一个效益不错的高尔夫运动产品生产商，２０１０年以来，公司内１００余名工人先后被诊断出患有不同伤残程度的职业病

    来自湖北的方应斗、方敏、方文三兄弟分别于２００６年前后入职钜东公司，曾在厂内主要负责高尔夫球头磨光机的操作工作，每天在高速振动的机器前工作近１０个小时。

    【同期】广州钜东公司前员工　方文

    因为在之前我感觉手有不正常的症状，我就在２０１１年１１月１１号提交资料到广东省职防院要求做了个职业病诊断。

    【解说】被诊断出职业病的方文立即向公司提出了诊断、治疗的需求，本以为能够维持治疗并继续在厂内工作，然而公司的处理行为却让他大失所望：方文被调离原有的工作岗位，并在三天之后被开除出厂。

    【解说】方文的妻子刘小兰也曾经在钜东公司工作，从事高尔夫球美工工作。长期接触化学物质的她与多名场内的女工被诊断出职业性苯中毒症状。然而，公司却一直不承认厂内具有相关的“危害性因素”。

    【同期】广东钜东公司员工　刘小兰

    一开始不提供那个职业史，说我们无任何危害因素，所以到现在都三个多月了，一直都没有办法进行诊断治疗。

    【解说】如今，钜东公司因多名员工爆发职业病而停工停运，公司也几近搬迁一空。而留给方文一家的，则是无尽的痛苦，与他遭遇一样的工友，还有很多。

    【演播室主持人】文津，通过这个短片我们现在能看到，张海超真的是选择了一个几乎悲壮的方式。

    【评论员】自绝式的方式。

    【演播室主持人】来证明自己的职业病，为什么我们常年地在说，几乎每年都在关注这个问题，但是到现在为止这个职业病的维权这么地难？

    【评论员】在市场经济的发展过程当中，第一劳动者的劳动地位变得弱势了，无法和用人单位去抗衡，比如说一些低端的劳动，比如说就像尘肺病这么采石场的，对不对？这种劳动就说纯人力工，没什么很大技术，再有就是说什么？制造业的工厂里的工人，包括一直不景气的纺织业的工人，这些传统的这样一些项目里面这些工人，由于他的劳动技能要求低，他的人口可替换性强，人力可替换性强，所以导致了他们无法在这样一个，首先劳动地位上和用人单位抗衡，再加上我们的工会又开始，弱势化，再加上什么呢？工会的心态开始转变，不再像以前一样是一种比较强势的，为劳工这样的，因为各地方政府特别注重工会在解决群体性问题上的一些弥合作用，反倒忽视他们真正代表工人权益的这样的一个作用，那么注重ＧＤＰ，使得企业无法和我们说的这个工会，达成一个良好的互动，甚至达成一种有效的制衡，做不到，一系列下来之后，再加上法律的规定过于空洞，那么劳动者一弱势，你自然就在法律的表现上面相对来讲原则都很好，到细节上执行不了。比如说看海超的事情，证明拿不到怎么样？我就拿不到，我就不给你，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演播室主持人】那海超的举动唤起了职业病患者的一个维权意识，那上面我们提到的两起职业病的案例当中，职业病患者也都积极地进行了维权，那么他们的维权之路进展得怎么样，一起来看看记者以下的调查。

    【解说】在河南省登封市君召乡晋窑村，几年来有６名尘肺病患者相继去世，村民何黑娃的父亲就是其中一位。２００８年１１月，何新义被国家安全生产总局尘肺病康复中心诊断为硅肺三期，在做了双肺灌洗手术后，他一趟趟找国安公司老板讨说法，但这家企业均以无钱拒绝赔偿。２００９年９月２２日，何新义在挣扎中死去。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死去，何黑娃下决心一定要给父亲讨个公道。

    【同期】尘肺病患者的女儿　何黑娃

    我最希望的就是，有一个好心人，对我们这些病人有一个良好的帮助，官司给我们打下去。

    【解说】说起这四年的维权的艰辛之路，何黑娃泪流满面。２００９年，为了葬父还债，何黑娃不得已与乡政府签订了一份协议，协议中规定：甲方尘肺病人在领取一次性补偿金后，自愿放弃就患尘肺病所享有的仲裁、诉讼权利，保证不再就同一事件、任何理由和方式向任何部门和企业提出赔偿要求；如甲方违约，补偿金要如数退还给乙方，并支付违约金两万元。协议签订后，何黑娃拿到了５万元的救助款。全村２１名病人，与何黑娃一起签署这份协议的有１６人。很快，村民发现，这些钱看病根本就不够，２０１２年，他们重新开始了维权之路。

    【同期】尘肺病患者　乔大丰

    （您是一个是代表咱们村里面的这个群体病人的，另外您是为？）

    我是为我自己。　（您现在是？）　我是尘肺二期。

    【解说】２０１２年９月，村里１８名尘肺病人，向登封市人社局提交工伤认定申请。１０多天后，申请全部被驳回，理由是这些申请“已超出１年的法定申请时限”。１８人再申诉，也被驳回。

    【同期】尘肺病患者　乔大丰

    现在我们的维权已经进入了困境。因为我们起诉的时候，都是乡政府签了协议给我们造成的工伤认定过期，我们现在超时效。一超时效了以后，去哪儿都不给我们受理。

    【解说】之前，这些病人想确认劳动关系，也曾到河南登封市劳动仲裁委尝试过。然而，这条路当时就被堵死。２００９年１２月，孟憨旦和孟相根父子、晋中超三人向登封市劳动仲裁委提交申请，要求确认与国安硅砂公司的劳动关系。但两天后，仲裁委即以“三申请人已取得职业病诊断证明书，与国安公司之间是否存在劳动关系没有争议为由”，不予受理三人的申请。

    【同期】孟憨旦

    （对于你们这个情况，有没有向各级的方面去反映？）

    反映，各部门都反映。劳动局乡政府都去了。

    【解说】为了讨回公道，这些病人又将登封国安硅砂公司起诉到当地法院，每名病人索赔工伤保险待遇８０万元以及２万元工资和社保费用。２０１２年７月，登封市法院作出一审裁定，驳回了上述要求。记者发现，法院对这些无法认定的关键依据是，这些病人提供的省职防所诊断证明在“工作单位”一栏中，均填写的是本人住址，这样病人既是原告又是被告。那么，省职防所为何在工作单位这一关键栏目中，填写病人住址呢？河南省职业病医院副院长郑功远解释说，在病人没有明确单位关系的情况下，省职防所只能在工作单位一栏填写病人住址。至于病人的工作单位究竟是何处？那是劳动纠纷，与他们无关。

    （首播７月２１日１３：３０）《新华视点》职业病维权怎么这么难（下）

    【同期】河南省职业病医院副院长　郑功远

    因为这个东西我们不具备这个鉴定你是不是在哪个厂工作，这也不是我们法定的义务。

    【解说】工伤鉴定超过法定时效；工作过的公司因种种原因如今也是人去楼空；职业病诊断证明没有工作单位，病人成了原告被告，法院对此没有判定依据等等……这就意味着，这些尘肺病患者依法维权的大门被一一阻断。对此，登封市君召乡政府有关人员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早在今年３月，登封市政府已责成乡领导对于协议中的部分条款欠妥，给尘肺病患者造成的伤害，给予纠正和道歉，但因企业法人无法联系不上，许多问题还难以解决。

    【同期】登封市君召乡司法所所长　刘智伟

    针对这个协议，后来我们发现这个协议也有瑕疵，就是说当发现瑕疵之后，我们乡的党委政府给媒体也好，给社会也好，又积极进行纠错。

    【解说】这位有关负责人表示，针对目前２０多名尘肺病患者的不同情况，乡里将做好社会救助和帮扶工作。与此同时，由乡政府出资聘请劳工专家和资深律师帮助这些病人搜集证据，提供政策咨询和法律服务，积极支持他们依法维权。

    君召乡政府负责人的表态多少让村民看到了些希望，而广东钜东公司前员工们的维权路，还不知要走到何时。２０１２年，公司爆发大规模职业病症状，方家三兄弟多次与其他员工一起，向公司争取诊断与治疗的权益保护，一直没有结果。今年３月，公司宣布停工搬迁，众人多次前往公司试图与公司领导交涉，但公司多半时间空无一人，有人时也只被限于在门口交涉。记者来到广东钜东公司，在等待半小时后，一位自称钜东公司高经理的人终于出现。

    【同期】广东钜东公司　高经理

    （他们刚才给出一个说我们厂里面无危害因素的证明，是有这个情况吗？）

    这个都变更了，现在送他们去做职业病诊断治疗了。

    【解说】高经理说的变更没有得到员工的认同。员工表示，虽然公司终于在７月１０日前后书面承认了工厂有致害因素，但还未实现对所有受害员工的费用支付。据员工方应斗介绍，期间公司想要以“买断工龄、买断权益”的方式，一次性支付定额赔偿，然后把人一赶了之。而这种方式让他们不能接受。

    【同期】广东钜东公司员工　方应斗

    公司跟我们商量赔偿，只是针对我们的工伤方面的，就是只赔偿工伤方面的，然后其他的那些东西都是没有的。我们当时就是觉得，好像仅仅只是赔偿工伤的话，但是我们那个手，它毕竟是致残的，应该还有一个后期治疗，我们当时就是想着那个问题。我们找公司的话，它就是认为那个是没有的。

    【同期】广东钜东公司员工　方应斗

    因为我们已经算是差不多半个残疾人了，别的公司肯定是不会要。

    【解说】今年５月底开始，由于多次与钜东公司协商未果，而眼看着工厂就将搬离，方家三兄弟决定向当地政府申请仲裁，以法律形式解决问题。案件已于７月３日开庭，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仲裁结果通知。

    如今，失去工作的方家人与其他受害员工一起，坚持向公司为众多职业病员工进行维权。然而对于未来，患病的员工们已完全没了主意，一切只能寄希望于无尽的等待中。而钜东公司法人代表及股东尚未对此事进行回应，那位自称是广州钜东公司高经理的人表示公司正在处理相关法律程序，不方便接受采访。

    【演播室主持人】确实文津，通过这个短片能感觉这条路，维权之路的确是非常艰难，不仅是这个时间很长，要维权的人拿出更多的，自掏更多的成本、费用，金钱上的一个对于我们这些维权人的这样一个压力，巨大的压力，另外一方面对于维权的人他的精神上的压力也非常大，那我们很想从这个法理角度来说，我们梳理一下，看看这个维权之路为什么这么艰辛？

    【评论员】是这样的，我们国家对于劳动保障的这方面的法律法规可以存在两个大宏观上的，架构上的问题，第一个架构，第一个问题就是规定的法律法规少而粗疏，不细，它粗疏，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出了职业病防治法，那么职业病防治法里面相关的规定，你就一条一条去看，你也会发现实际上有很多法律，他们讲得很好了，比如说就是说这个举证责任倒置，包括说防治义务的归属，包括我们防治义务有一些，但是比如说特定的行业里面，特定的行业里面，监管的责任依然不细，工商可以说是不是我的事，是劳动执法部门的事，劳动执法部门说工商的人都，首先他的许可都不在，我劳动执法我咋去执法，那大家总得有个说法，完了以后那边可能又有什么其他的一些组织又说这不是我们的，这可能是妇联的事，女职工的问题，这个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这个容易出现推诿，这个问题没有解决实际上。再一个什么问题没有解决？实际上这个《职业病防治法》和《刑法》的对接没有很好的解决，和《刑法》的对接没有很好的解决，那么和《民法》的对接在赔偿上面，说句老实话规定的呢，罚责制度就低了，就是赔偿制度本身我个人认为还是过低了，而且呢，这个流程过于复杂，再有一个就是我们看到，我们刚才讲和《刑法》没有对接好是什么，就说明他这个出现严重的职业病事件的时候，那么他的这个惩处力度过低了，也是过低了，那么再加上呢，你要知道有一个很严重的一点就是，我们刚才讲的都是法律本身的问题对吧？法律还要实施吧？法律援助制度实际上是这些弱势的工人，走到最后一步，唯一能够走法律程序来进行维权的一个最后的希望了，那么法律援助制度到底能到什么程度？再加上还有一些问题，就是说什么呢？我们今天看到在整个里面支持起诉的制度，就是在这个职业病防治里面，支持这种职业病的受害者，去起诉对方的组织，对哪些组织应当去支持，可以去支持，或者对哪些组织应当去支持，赋予你一个职责，这个问题都没有解决。

    【演播室主持人】一是举证责任，二是我在就业的过程当中，我通过哪些法律我能保护自己。第一职业病我得了之后，我通过哪些法律来保护自己，更重要的是根上我没得病的时候，我参与这个工作之前，我需要哪些法律保护自己，这都是可能在法律层面需要我们更多地去关注的一方面。

    【评论员】对。

    【演播室主持人】那２０１１年北京一家劳动法律研究中心曾经公布过一份职业病调研报告，因为材料不全，需要走完职业病鉴定法律程序的时间为１１４９天，紧随其后的工商法律鉴定长达１５１４天，那很多因为职业病丧失劳动能力的职工，经历了十年的维权都没有拿到任何的赔偿，这个数字真的很令人揪心，因为在这个数字背后是一个个饱受折磨的家庭和无助的眼神。随着我国职业病防治相关法律法规不断的完善，我们期待着劳动者的权益能够得到更好的保障，好，感谢收看本期《新华视点》，再见。

    【评论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