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黑玫瑰
孙守仁
下煤窑的,天天都能看到”黑玫瑰“,那喜悦之情,写在脸上,印在明亮的眸子里。
我曾是个采大煤的,刚下井那会,曾讨厌过煤,黑漆燎光的,弄得脸上、手上,脏兮兮的,好像钻进灶坑一样,浑身上下都是黑的,只有头顶上那盏亮亮的灯,跟我形影不离。我在漆黑的井下采煤,觉得工作很枯燥,也很单调。相比之下,那些老矿工,却有说有笑,好像他们是煤做的,每多出一吨煤,好比娶了媳妇一样,糙脸上绽开了美丽的笑容。
我刚下井那会儿,伴随着风镐“嘟、嘟、嘟”的欢笑声,我们的脸上、身上落满了煤屑,脚下生出一条的河流,并泛起了黑色的花朵。走窑们眯缝着眼睛,时不时抖一下身上的煤屑,那煤屑又多像一朵朵绚丽的”黑玫瑰“。我接过风镐,一试身手,不知是力量太小,还是没掌握要领,只听风镐嘟、嘟、嘟干叫唤,却下不来煤。老师傅看了看我,先是嘿嘿两声,然后对我说:“你身体太单薄,力量小呀!”说着,他操起了风镐,先是点一下煤壁,接着,双手举着风镐,像勇士端着冲锋枪一样,只见那煤壁一块一块往下张,立马,脚下是一条黑色的小河,亮着嗓门,借着斜坡往下流淌。我竖起了大拇指。老师傅笑笑说:“我师傅比我还厉害呢,他曾是抗美援朝老兵,高大魁悟,曾跟苏联风镐手一比高下,获得第一名。
我很想知道,那个场面,那个情景。老师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睃我了一下,他放下了风镐,眉飞色舞地说:”当时,我给师傅打下手,帮他攉下脚下的煤,他身穿一件小褂,蹬着一双胶皮鞋,只见他挥汗如雨,那煤壁被风镐一口一口地吃掉,溅到身上脸上全是煤屑,活脱脱一个大块煤呀!过后,他冲着我说:“呵呵,这煤好硬呀,真的不好啃呀!”说完,他抖一抖身上的煤屑,很风趣地说:“我倒像一朵黑玫瑰了!”
过去,挖煤是多么不易。用手镐刨,笨重的体力劳动。后来用上了风镐,效率大大提高了。再后来,就是炮采(打眼放炮)了。在煤壁上打眼放炮,将煤落下。记得那个年代,炮响之后,待炮烟散尽,我们就急着钻进了采场。因为煤层是倾斜的,很容易将煤攉到下面去。我们十几条汉子,一人一把铁锹,像接力赛一样,很快将煤攉到放煤大眼,弄得我们脸上身上全是煤屑。除了牙是白的,其余全部是黑的。
后来,我所在的煤矿,搞起了水力采煤,那更是另一番景象。高压水枪中喷出来的强力水柱冲击煤壁使其碎裂,刹那间,煤顺流而来,非常带劲。我若是水枪手,看到煤在水里打着旋,忽上忽下,多像一朵朵“黑玫瑰”,美极了,只有水枪手才能欣赏到这样的美景。
记得1984年,我在北票矿工报做记者。为了迎接“五一”劳动节,特意到井下拍摄全国劳动模范马士俊照片。马士俊是我师傅,当时他在井下采煤呢?我选择角度,想拍一张很带派的照片。不巧的是,他左脸上沾上煤粉了,我想叫他擦一擦,他却说:“越擦越黑,还不如现在这个模样呢?”我从不同角度,一连拍了五张。冲洗后,脸上仍带有一块黑,我再细细看,嗬!像似一朵花,连我都笑了。后来我怀疑,这张片子发到《辽宁日报》能行吗?很走运,真的给刊发了,我指着照片说:“我师傅脸上那朵‘花’,不就是黑玫瑰吗!”再后来,我听说,有的采场用上了采煤机,伴随着隆隆的轰鸣声,刹那间,满眼是绽放的黑玫瑰,在地层深处竟然是花的海洋,花的世界,美不胜收。
大凡到过千尺井下,亲临采煤第一线的,就会看到了绽放的”黑玫瑰“,这不是我夸张,而是实事求是。不管采取什么方法采煤,均能看到黑玫瑰绽放的情景。那一朵朵,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条喘急的黑色河流。试想,我们采大煤的,不就是一朵朵绽放的黑玫瑰吗?
我爱你,黑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