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上墙的泥

孙守仁

放炮员阿三从矿会议室缓缓地出来，蔫头耷拉脑的，尖利的小北风直扫他的脸，他缩缩脖子，一副很沮丧的样子。

他是老放炮员了，只因耳根子太软，缺乏主见，凡事都听他人的，为此，捅了几回娄子，曾被安全科通报过，挨过罚，有过前科。记得有一次，一掘队为求进度，缩短时间，对他软磨硬泡，非叫阿三短炮线放炮。没等放炮，安全员老阎出现在他面前，一把夺过放炮器，厉声道：“阿三，你是不是找死？”他自觉理亏，和盘托出，承认了错误。因他态度好，仅受到了罚款处理。还有一次，因迎头（掌子面）遭遇破碎带，按规定：少装药，勤放炮。一掘队长苟四为了赶进度，竟然叫他违章作业，结果巷道冒顶了，拍住两个人，虽没有生命危险，但落下了残疾。事故分析来分析去，又是他的错，这下子，他出名了，成了“违章大王”。他鼻涕一把泪一把，做了深刻检查，保住了饭碗。一晃过去了两年，没再违章，仍在一掘队做放炮员。

两年光景过去了，没再违章，很有守规矩，头头以为他痛改前非了呢，曾表扬过他。这天晚上，他哼着小曲，回到家里。媳妇闻到一股酒味。原来是苟四请他到喜来乐摄一顿，点了他爱吃的鸡煲肉丁、回锅肉、家炖带鱼、小鸡炖蘑菇等。宴毕，甩给他10张老头票，说是超产奖，有他一份。媳妇黑着脸问：“怎么开戒了，谁请你的？”他如实说了。媳妇阴着脸说：“别忘了那句话，吃人家嘴短，若是再违章，你会丢饭碗的。”

临近年根儿，一掘队若再多掘10米巷道，全年超掘200米，每人奖励2000元。苟四心里有数，没有阿三配合，怕是完不成的。因为他们做的巷道，是半煤岩，即：一半是岩石，一半是煤。若是把不住安全关，不是煤炭燃烧，就是一氧化碳中毒，那样做会出危险的。这天，迎头（掌子面）炮眼打好了，阿三准备装炮药，按规程要求：用水炮泥（塑料袋装上水，塞进炮眼内），以防煤燃烧，能起到灭火作用。正在这时，苟四出现在他面前，从火药兜拿出一个水炮泥，对他说：“用这玩艺，太费事，用时多，能不能通融一下。”他心领神会，先是打了个唉声，迟疑了一下，抬眼看了看苟四，一副不很情愿的样子，把水炮泥从炮眼里抽出来，再装上普通炮泥。他心里明镜似的，擅自修改作业规程，那是违章的，说不定会挨头头屁股板的。

当炮响后，阿三心脏咚咚直跳。他跟苟四前往迎头，霎时，有一股难闻的气味扑鼻而来。紧接着，窜出了火苗，煤在燃烧。他深知事情不妙，同汉子们一起灭火，然而火势越来越大，随即他瘫痪在地。后来的事情，他就不知道了。由于阿三的过失，违章作业，半煤岩巷道发生了火灾，并涌出大量一氧化碳，一下子薰倒了5条汉子。

在矿事故分析会上，阿三岂能脱得了干系。皆因他违章作业，酿成这起一氧化碳熏人事故，安全科长指着他的鼻子说：“啊呀呀，我咋说你好呢，当老好人，不讲原则，事故就围绕你转，你是抹不上墙的泥呀。” 他把“泥”字咬得很重，阿三深知其意。脸像被人煽了一巴掌，火辣辣的灼热

阿三睃了苟四一眼，意思说，你这个家伙，可把我害苦了，如今饭碗打了，险些蹲笆篱子。未了，他长叹一声：“唉，这事能怨谁呢，是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