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没见过比欧阳老师更温柔娴静的女人。

她是班主任老师，带过我们初中三年。她的名字中有一个淑字，于是从青春期开始，我便对淑女老师有了莫名的喜欢和向往。她从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喜欢发脾气，把笑容隐藏起来，仿佛笑容是她脸上与生俱来的部分。她笑得很轻，如一朵栀子绽放在眼前，无论课内课外，班上的学生被她管理得非常妥帖，任何被批评的学生都会被她的温和所降服。她是我见过的最有魅力的班主任，她的微笑，是我见过的最有力量的职业信仰。

初中三年，似乎过得格外的快。

最后一年春节，我们听说欧阳老师患了严重眼疾，刚做完手术，成功与否，在拆纱布前未有定论。我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结伴去医院看老师，那时，尽管我们住在城郊小镇，道路也十分不畅通。由于一场大雨，泥石块阻在城边山坳的出口处，去往城区的公交车始终到不了站。途中，我们没有被沉重而又冰冷的雨水牵住手脚，索性脱下已被溅湿的回力布鞋，挽起裤脚，一路哆哆嗦嗦地向前跑。县城人民医院的方位我们是清楚，但老师病房的方位就一无所知了。三四个半大孩子，在冷嗖嗖的医院走廊里分头找了几个来回，始终不敢张口向护士打听，最后还是分头找，一个一个病房趴窗根儿听，听见老师说话的声音才认准了门。

欧阳老师眼睛上缠着纱布，微笑依旧。听到我们进来，连忙推开正在喂她吃饭的爱人，准备从床上下来。我们抢着上前去扶她，她坐在床沿上，一边把我们的手一个个牵过去，握在一起，捂热，一边心疼地嗔怪我们。

“你们这些孩子，大冷天的，谁让你们跑出来了。”那一声嗔怪里包含着无尽的温柔和爱。

当她爱人见到我们个个都提着湿漉漉的鞋，光脚走路时，发出一声惊叫：“还打赤脚走路来？” 欧阳老师更是着急，怕我们冻坏身体，立刻吩咐她爱人到街上买几双运动鞋过来。我们连忙推辞，最后还是被她的笑给降服了，无论多急、多累、多痛，她从来不曾忘记微笑，她的笑不算明媚倾城，却深刻难忘，给所有的人带去温暖与积极。

欧阳老师手术后眼睛完全康复，回来给我们上课直到我们毕业。我们几个一举攻入高中、大学，但最后还是在忙碌的工作中失散了，而欧阳老师工作调动、搬家，联系方式一再改变，现在已全然失去联系。那双鞋，我一直还保留着，期待重逢的那一天，我穿着它，去见依旧简静淡雅如的她。